文:吳俊漢醫師
最近替一名5年以上在家庭以外的環境完全不會有自發言語、且合併自閉特質的少年做個別治療,本來前幾次是以情緒取向的家族治療進行,但因為數次治療下來都還是只能筆談,離擴大溝通表達的目標甚遠,我便將治療的第一階段改以繪本結合想像處理當前可能遇到的人際問題,第二階段加上桌遊來訓練該少年的換位思考及猜心能力,順便看能否在治療關係中減少其閉鎖在不語的狀態裡,過程中除了媒介的選擇得扣緊孩子變化中的能力外,也需要創造一張機會讓孩子願意溝通,這部分就仿效先前在臉書分享的《在家可以與孩子增益語言技巧的小撇步》,其中的第七步:用一些小技巧迫使孩子得自發地看向你,嘗試溝通,這也是當前治療自閉症孩童最大宗且有多個實證背的手法「自然發展行為介入」(Naturalistic Developmental Behavioral Interventions, NDBI)其中的一個要件。

感謝上帝,雖然目前還只是短短還不滿10次的治療,該少年偶開始有相當小聲的囁嚅,且在治療中有更頻繁的眼神對視與確認,且不需要頻繁的引導,有自發並是分享意圖的書寫、身體語言。這並不是我的功勞,只是因為剛好選到了孩子合用的方法。

我們先前在《好玩過寒假: 桌遊的好處》提過桌遊對發展中的兒少有諸多好處,今天就藉這個機會,說明我怎麼使用桌遊做治療媒介,還有桌遊目前對兒童發展的實證。
我用了哪些桌遊,為什麼
對任何與兒少的治療而言,個案的動機是極重要的,要嘛讓個案覺得治療師想懂他/她,要嘛讓個案覺得治療的方式夠有趣 (寓教於樂),不然個案很難跟治療師建立能推進下去的關係,但一開始又不可能馬上就了解個案的整體能力,那我怎麼試呢?
我從帶有很輕微策略及有相當機運的UNO牌開始,節奏快而且規則單純,很容易帶孩子上手,也可以一邊觀察孩子運用什麼策略,第二次我運用了搖搖蘋果樹,可觀察孩子有沒有辦法理解牌面指示動作的規則,還有是否能做到互動請求一事 (因為牌面上有些指令是需要要求別的玩家把材料移位子的,這時就可以看孩子到底眼神對視、請求的溝通表達可以做到什麼程度),第三次我運用了法國兒童桌遊公司Djeco這個叫Kimavu的遊戲,它的意思是「抓迷藏」。
這個遊戲規則很簡單,但運用到的認知能力、執行功能就很多,一樣是有策略性及有部分機運的,但裡面顯然需要一些規畫跟邏輯判斷的能力,需要推估對方的人偶可能在棋盤哪個位置上,如何藉著有目的提問及行動輪來找到對手,這就迫使孩子可能要練習試誤、想想提問怎麼問才能縮小標的範圍,還有在對玩過程中一定得做出表達溝通,對一個已經數年不曾在公開場合開口的孩子而言,要開金口不容易,所以我加了動作指令的手寫卡,讓對方可以點讀,但兩輪之後,我開始撤掉一半手寫卡,而且對於孩子偶出現不合理的玩法,提出問題讓對方思考及回應我。

這不是什麼高大上的治療技術,就是治療有自閉特質或高度焦慮特質的兒少時,幾個很重要的訣竅而已:大多時間保持與個案同步,有時要創造讓對方一定得溝通表達的機會,讓溝通表達的質與量上有提昇。這也是我們診所在為兒少服務時反覆強調的,家屬沒有專業知識不用怕,怕的是不參與兒少的治療,雖然治療師與家屬的身份對兒少來說,有很大隱私安全感的差異,但通常家屬只要肯陪玩陪聽陪說,您的節奏多少會有機會和兒少同步,就有機會獲得或給出很多有治療意義的互動。
專遊的實證:玩中學
人類在眾多生物裡,有一個很不尋常的特色:人類的幼兒從出生、幼兒期、青春期、到在心智及生育能力上足以承擔做為父母,這個期間非常的漫長,人類的大腦容量不尋常地大,可能是預備來進行諸多社會文化連結的認知活動用的,我們現在無從得知,但有一點是現在考古遺址可以證實的,從距今4000-5000年,在中國、敘利亞都有發現中空圓形的,稱為陶響鈴的玩具,這些東西推測都不是工具性、禮儀祭祀用的道具,而是給幼兒玩的小玩意。這起碼證實了人類幼兒有玩樂的需求,而成人會專門製作提供幼兒玩樂的玩具,
幼兒的「玩」,在神經科學的研究中大概20年前就被證實實際上算得上一種學習經驗,因為透過「玩」,腦部不同區域的連結會被加強,觸覺的探索及動作的模擬都會加強各類的執行功能繼續精熟。西班牙的團隊在疫情期間執行過一個相當嚴格的,看桌遊及卡牌遊戲對弱勢兒童腦部發展的隨機分派實驗,包括受試兒童、提供臨床服務的人、評估效果的人、匯整資料做統計的人,這4組人馬全部通通都不知自己在哪一組。
4款被選中的認為可能促發孩童執行功能的桌遊,通通有中文版,分別有:圖騰快手、閃靈快手、蜜蜂警報、記憶黑洞。同時有4組偏促發語言能力的桌遊,如:妙語說書人、故事骰…做對照。結果非常明顯:


不管是玩什麼類型的桌遊,通通對認知彈性、抑制衝動、注意力持續時間都有提昇的效果。而且還有一點非常重要的發現:這個實驗找的都是西班牙政府認定的弱勢兒童,來自高失業率、學校輟學率高,公共空間不足的學區,而是什麼條件的孩子可以從玩桌遊中獲益更多呢?是原來認知水準比較差的孩子,尤其特別的是,儘管這些孩子在不同回合的遊戲中得分略微下降,比較常輸掉遊戲,但他們並沒有因此而感到不滿,反而因為遊玩過程中的情感和社交益處繼續參與,最終因此獲得了最大的認知提升。這也是我們在《幫幫挫折的孩子》中來不及提到的,適度的輕量級挑戰,微小的挫折其實是很有機會幫助孩子更進步的,並不需要打造一個教養無塵室處處呵護著孩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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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ya-Higueras, J., Solé-Puiggené, M., Vita-Barrull, N., Estrada-Plana, V., Guzmán, N., Arias, S., … & March-Llanes, J. (2023). Just play cognitive modern board and card games, it’s going to be good for your executive functions: a 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 with children at risk of social exclusion. Children, 10(9), 14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