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關媳的樞紐(1)

文:吳俊漢醫師

上圖是中國當代畫家蕭玉田的創作,以中國漢朝到南北朝時期的創作《孔雀東南飛》為主題的畫稿。《孔雀東南飛》記載的,裡頭記錄了一大段煎熬的婆媳關係:

  • 婆婆痛罵媳婦「此婦無禮節,舉動自專由,吾意久懷忿,汝豈得自由!」
  • 先生連忙辯解「共事二三年,始爾未為久,女行無偏斜」
  • 婆婆教訓兩人「槌床便大怒:小子無所畏,何敢助婦語」

不光是這首創作於兩千年前的詩就寫得這麼具象,文學大作《紅樓夢》裡賈母與長媳刑夫人、次媳王夫人,王夫人與媳婦王熙鳳的關係,也是充滿張力。難道,婆媳關係就是非得搞到你死我活不行嗎?

我自己還是住院醫師的時候,找各種行為、事情、情緒強度量化的量表樂此不疲,第一年我就找到了一份出自1967年期刊裡的生活壓力事件量表,不意外的,喪偶、離婚、分居霸榜在最前面,其他的多為各種婚姻、家庭、工作的林林總總,不過很特別的是,渡假跟耶誕節也是一種壓力事件。

跟據行政院性平會的統計,在2011-2021這十年間,在家庭組織型態上,小家庭佔33-40%,而三代同堂佔11-15%,另外找到一份主計處在2006年的社會發展趨勢調查(很抱歉,這已經是國家公開的最近調查),發現小家庭: 夫妻與男方父母同住: 夫妻與女方父母同住的比例,大概是近77%: 近22%: 稍高於1%;高學歷配偶家庭選擇與女方父母同住的比例有稍稍高一點點,但也沒有高太多,前述比例則提高為逾74%: 逾24%: 近2%;若以地區看,東部家庭選擇與女方父母同住的比例明顯高於北、中、南部。

馬上就要過農曆年了,許多的小家庭都要在幾天內回兩邊的父母家,對平常不與長輩同住的夫妻來說,去岳父母家、去公婆家住,常常是有點忐忐不安的經驗,以最經典的太太回夫家的心情來說好了,唐朝詩人王建說的好「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那種惶惶不安怕搞砸的感覺,再明顯不過了。另外,想必全台灣大多數與男方父母同住的已婚婦女,平常生活中各種新仇舊恨,都知道臉書上有靠北婆婆、靠北婆家、毒姑九賤這些超過20萬人的超大社群可以不吐不快。

(上圖引自FB: 德州媽媽沒有崩潰,感謝創作者授權使用)

社會學學者對婆媳關係有超多研究,翁婿關係也是,在五大洲加起來都各自有破百萬筆相關研究。美國社會學家Keera Allendorf,長年在印度、尼泊爾做田野調查,她在2015年時在婚姻家庭研究領域也算老字號的期刊Journal of Family Issues上發表了她在印度鄉村,對大家庭裡的婆媳關係的觀察,結論是:媳婦在大家庭中所處的矛盾家庭地位致使了她們經歷張力與衝突,而媳婦和岳母同時是陌生人又是親密的家庭成員。成書據今超過兩千年前的《聖經.路得記》記載了拿俄米與路得這對不得了的婆媳,不過現實裡這種組合可能還是較少見的。

看到這邊很絕望嗎?若我們從依附關係(可參考《依附風格的變與不變》一文)來看這兩位本來陌生的女性角色,為何這樣就很清楚,因為這兩個人不是彼此的依附對象,所以她們可能對彼此關係中的種種,如: 權勢地位、生活習慣、育兒觀念、對先生/兒子的期待不一樣,會有磨合不了的地方,接著產生痛苦不滿的情緒,但因為她們之間沒有彼此依附的基礎,所以不得已要對話時,也無法開誠布公地談情緒,只好各講自己的道理,用不同世代的模式來嘗試問題解決,但實際上兩個個人都是按著自己的依附傾向去面對不舒服的情緒。這也不是我胡扯的,在牛津大學商學院Sally Maitlis教授的研究中,她稱這種在焦慮、恐懼、羞恥、憤怒和尷尬情緒下,與誘發這類情緒的人互動,會做出”有毒的決策”,通常會經歷隱忍不行動–>爆氣–>壓抑自己這個歷程,然後這個”有毒的決策”會影響參與這個事件的人,有人被感染了負面的情緒,有人則試圖要遏止這種負面情緒的散播,這時拉鋸拔河的張力就越來越大。在這個過程中先生/兒子一定得出場不可了,無論是覺得當夾心餅乾很倒楣、或是勉強當個傳話者、還是有為地想調和鼎鼐做仲裁者,都要有清楚的認識:一邊是媽媽,一邊是太太,這兩個女人間的事,就是你的事。

這回的文章,我想鎖定幾個議題:

①什麼情況下,婆婆會覺得跟媳婦「比較親」;②先生的獨立性、依附關係會不會影響婆媳關係;③先生的不同類型調停風格在媽媽、太太眼中的評價如何.;④媳婦感覺被婆家接納視為一家人,到底有多重要。太多研究都指向同一個結論:婆媳關係的樞紐,就在既是先生也是兒子的那個人身上。不是說婆婆長出新時代的頭腦,或是媳婦奉行三從四德會沒用,而是回歸到前一段說的,情緒沒搞定,這些思維也只能停留在「知道而做不出來」的層次。那婆媳議題裡這兩位的女性,她們的情緒跟誰有關?還是那個既是先生又是兒子的人。

農曆春節前,希望自己把相關文獻與證據整理出來,願各位為人兒作人媳的、姻親關係裡的各個長輩,都能過個喜樂融洽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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